《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石青川 | 重庆报道
(资料图)
从8月份开始，炎热的天气便炙烤着川渝两地，多日的最高气温前十榜单中，川渝两地直接“屠榜”。
伴随着高温天气的不断“加码”，两地用电需求也不断攀升。一边是因为高温不断增长的民生用电需求，另一边是因蓄水量不断蒸发而造成的电力公司发电量近乎腰斩，电力供应随之迎来“大考”。
8月18日，上海经信委一封“要电函”将自己与四川电力供应推上风口浪尖。这源于8月15日，四川省决定从即日起对四川电网有序用电方案中所有工业电力用户(含白名单重点保障企业)实施生产全停(保安负荷除外)，放高温假，让电于民。在这样的情况下，四川五大支柱产业包括电子信息、装备制造、食品饮料、先进材料和能源化工，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这也令上海相关下游产业遭遇原材料不足的压力。
接着8月17日，重庆市启动了有序用电一级方案，扩大工业企业让电于民实施范围，时长7天。
然而，8月20日后，四川省电力供应依旧紧张，工业生产企业停产时间顺延5天。8月21日，重庆市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发布紧急通知，从8月22日起，将各商场营业时间调整为每日16：00—21：00。整整20页的紧急通知中涉及的商场达579家。
随着各种“有序用电”方案的推动，电力供应紧张正在逐步得到缓解。但因高温天气引发的供电紧张也暴露出能源保障方面的问题，面对用电需求高涨的情况时，该如何破局？
成都几乎所有商场关闭了灯光与空调，显得有些空旷。
成都几乎所有写字楼都停了中央空调，办公室只能靠风扇与冰块。
2164家企业签订错峰响应协议
尽管四川大量工业企业已经最大限度地让电于民，但家住成都市青白江区的小光仍再次迎来了长达12小时之久的停电。
小光收到的信息显示，停电开始时间为8月23日16：25，送电时间则为8月24日4：25，这12个小时刚好是下班回家后用电最多的时间。停电原因则是，“处理10kV开关站V9111刀闸发热缺陷”。
8月份以来，类似这样的停电已经发生多次，并且大部分没有停电预告，动辄几个小时的断电正在变成生活中的一部分。
“现在这么热，线路肯定容易短路。”在政府部门工作的小光是成都市最早一批加入到节电中来的。“从15号开始，每天办公室过道都是黑黢黢的，除了办公室外灯全部关闭。其实在这之前，机关单位就在提倡节电了，空调的温度一直都调得很高。”
在成都市武侯区工作的文琪也基本是同样的情况。“我们这个区相对来说算是好的，这栋楼从7月开始至今只停过3次电，一次是7月停了一整天，另外两次停电时间都很短，四舍五入一下等于完全正常。公司其他办公地点因为节约用电，已经让员工居家办公了。”尽管话是这么说，但目前文琪所在的写字楼也同样停掉了走廊的照明与空调，大楼中6部电梯在上下班高峰时也只开其中的4部，闲时甚至只开一部。
四川省的“有序用电”始于7月份。早在7月7日，四川省发改委便发布了《四川电网试行主动错避峰负荷电价政策有关事项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鼓励和引导工业用户主动错避峰用电。通知规定，若遇上用电高峰则10：00到22：00为约定响应期，企业将在23：00后再正常开工。当时《通知》刚发出一个星期，国网成都供电公司便与2164家企业签订了主动错峰减负荷响应协议。但现在看来，当时的错峰生产并未能缓解发电量减少与用电需求高涨叠加的状况，电力供需间的矛盾似乎超出了预期。
嘉陵江水位持续下降，已能看到部分河床。
四川该如何应对干旱的汛期？
那么四川这两个月的电力供需缺口有多大？
从供应端看，据公开资料显示，四川2021年发电量4530.33亿千瓦时，自用3275亿千瓦时，外送1255.3亿千瓦时，外送电占比高达28%。
而四川省又号称水电大省，2021年底四川省水电装机达8887万千瓦，占比为77.7%。去年水电装机容量和年发电量，均稳居全国第一位。今年由于持续高温，流域干旱，截至8月15日，四川省水库蓄水量比历史平均水平低了50%，并且以日均2%的速度持续下降，水电发电能力相应大幅下滑，这也对四川省发电情况造成了巨大打击。
再从需求端看，因为高温刺激了空调的使用，7月份住宅用电量同比增长26.8%，而2022年上半年的同比增长为9.6%。
换句话说，在供电量近乎腰斩的情况下，居民用电需求增速却翻了一番。在去掉外送的电之后，电力供应就更显捉襟见肘。
8月20日，四川经信厅、国网四川电力公司再度发布《关于扩大工业企业让电于民实施范围的紧急通知》，四川电网有序用电方案中所有工业电力用户生产全停时间延续至8月25日24时。
而这也引发了外界的担忧，若干旱天气继续，降水量达不到预期，以水电为主的四川，停产会不会继续延期？
“引起今年极端高温天气的主要诱因还是厄尔尼诺—拉尼娜现象。”重庆师范大学地理学院教授李阳兵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由于厄尔尼诺现象，伴随极端高温天气的出现，往年河流的丰水期没有了降水。为防止厄尔尼诺现象下出现旱涝交错极端天气气候事件，相关部门可能在高温之前对部分水库进行了少量泄洪，以便给后续可能的降水留了空间。”
今年6月份，三峡金沙江川云水电开发有限公司曾发布一则泄洪公告称，按照《长江水利委员会关于金沙江乌东德、白鹤滩、溪洛渡、向家坝水库2022年汛期调度运用计划的批复》要求，溪洛渡和向家坝水电站承担金沙江下游相应的防洪任务，主汛期泄洪设施将进行泄洪运用。
重庆南岸区某小区楼下植物已经因高温而干枯变黄。
重庆电力供需缺口有多大？
四川的电力供应紧张也蔓延至高温天气同样严重的重庆。
8月21日，重庆市经信委发布紧急通知，从8月22日起，重庆579家商场营业时间调整为每日16：00—21：00，持续时间未定，将根据气温变化和供需形势再公布结束时间。
这也让准备找个凉快地方吃午饭的仇金龙结结实实地吃了个闭门羹。仇金龙是彩弘锦产业集团虚拟电厂项目负责人，其目标客群刚好为商场物业。在看到商场营业时间调整后，仇金龙自嘲地说：“这段时间赚的钱要减少了。”由于彩弘锦产业集团业务模式为通过电力交易市场购买电，然后出售给商场物业，所以商场营业时间减半，对于其营业收入有着不小的影响。
除了商场，重庆也启动了其他有序用电方案。记者看到，重庆轨道交通线路中，不少列车关闭了车厢内的照明，车厢也分为了强冷区（正常空调）与弱冷区（未开空调或温度较高）。同时站内电梯也全部为单向运行，向下方向的电梯全部为关停状态，需要乘客自行走楼梯。
商场内电梯只开单向
在工业企业方面，重庆同样号召部分工业企业让电于民，停工放假。据不完全统计，攀钢集团重庆钛业有限公司、依尔双丰、正新橡胶重庆工厂、长安汽车部分生产线、泓禧科技重庆部分生产线、重庆康佳光电等多家生产加工型企业均已停工放假。
与四川省以水电为主的电力供应格局不同，重庆的电力供应是以火电为主。统计数据显示，2021年重庆火电发电量占比为72.38%。此次电力供应缺口更多来源于今年旺盛的用电需求以及重庆能投破产重整的后续问题。
此前重庆市电力公司曾在年初预测，今年重庆电网调度口径最高负荷约2600万千瓦，同比增长6.8%；重庆电网售电量约1115亿千瓦时，同比增长6.2%。重庆煤炭能源专家李北陵在今年早些时候也曾向记者预测：“即使充分挖掘内发外购潜力，重庆仍将有180万千瓦左右电力硬缺口。这个缺口怎么填补，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这可能引起高峰时段限电的情况。”
重庆电力公司也曾发布预警称：“今年重庆电力保供压力前所未有。”
但随着高温天气的持续以及四川发电量的“腰斩”，已有用电紧张预期的重庆虽然是有备而来，却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重庆地铁站内一片漆黑
各方推动“有序用电”初见成效
“当前，我们从供需两侧发力，多措并举缓解电力缺口。”重庆市经信委相关负责人表示，在供给侧方面，重庆努力提前做好储煤、保障天然气、储水发电等，在抓好89家统调电厂运行调度的同时，深度挖掘市内小水电、地方电网、自备电厂等135家电源点增供潜力；在电力外购环节，重庆经信委会同重庆电力公司密切对接川陕甘宁疆等省区、国家电网公司及三峡集团等，千方百计争取外购电支援；在加强电煤保供环节，重庆通过积极争取国家发改委及陕晋疆黔等省区相关企业支持，全力协调电煤资源和运力保供支持，实现电煤库存稳步增长。
商场缩减营业时间也同样节省出大量电力。仇金龙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透露，一般一个大型商场，一年耗电量为1500万度，按天计算的话，平均每天大约为2万～6万度。重庆这次579家商场营业时间减半后，每天可以节约出大约600万度电来。
四川省有序用电同样在努力推进。国网四川省电力公司工作人员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目前他们都是7×24小时工作制，由于高温天气更容易出现电力设备故障，为了能更好地配合电力供应保障工作，他们必须随时待命立即解决问题。
国网四川省电力公司董事长谭洪恩也在能源保供通气会上表示，近期全社会的节电行动取得了一定成效，当前实际已到的电力负荷由最高峰的5910万千瓦降至4700多万千瓦。他还透露，雅砻江流域水电开发有限公司推迟两河口水电站第三阶段蓄水，将6月多蓄的5.8亿立方米水量及7月1日以来两河口断面约30亿立方米来水全部用于电力保供。在用电最紧张的高峰负荷时段，协同加大雅砻江中游的两河口和杨房沟水电站调峰幅度，调度下游的锦官电源组和二滩水电站满发运行。
除了水电外，火电也迅速补位，成都唯一的大型火电厂金堂电厂目前已持续一个多月保持满发。谭洪恩介绍，外界也最大限度入川对电力进行支援，目前实现了省外支援最大最优。通过实施德宝常规直流日内柔性调度，7月以来增加陕西送四川电量5.5亿千瓦时。每日省外支援四川电量达到了1.3亿千瓦时，所有电力入川通道已最大化利用。来自北京、山东、江苏等13个省（市）应急发电车紧急支援四川，提升特殊情况下应急供电保障能力。
国网四川电力公司工作人员完成带电作业任务，电力人员浑身湿透。
极端天气下的用电启示
“厄尔尼诺—拉尼娜现象有时候会相伴而生，今年大概率会出现‘三重’拉尼娜的情况。”李阳兵分析认为，尽管夏季非常炎热，但今年冬天也有可能出现冷冬的情况。换句话说，就是夏天有多热，冬天就可能有多冷。
虽然夏季旺盛的用电需求通过“有序用电”得到一定缓解，但极端天气造成的能源供应紧张不得不引起重视。若今年出现冷冬，供暖需求将暴涨，冬季电力供应将再次面临“大考”。在风光等新能源快速发展的今日，是否有机会摆脱因过度依赖水力发电而受到的天候条件制约？
惠誉评级亚太区企业评级联席董事夏月竹认为不大可能。她分析称，国内各省区市的发电成本和其燃料结构息息相关，装机结构是由资源禀赋决定的，四川的资源优势是水资源好，光照、风力资源比较弱，很难替代目前水电所肩负的“西电东送”的职能（送江浙沪）。
李北陵也分析：“风光和水电等清洁能源大发展，因受制于天候条件，暂时将带来电网安全问题和供电不稳定，威胁到以电力为中心的现代能源体系安全。所以在此基础上需增加深度调峰的电源和储能技术应用。”
中国社会科学院财经战略研究院副研究员冯永晟则表示：“要从容量视角理解电力市场。理论上，有序用电也构成一种市场模式，只是对定价政策水平的要求非常高。”
该如何从容量视角理解电力市场，冯永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指出，容量保障能力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电力容量的充足性。充足的电力容量不一定意味着本地有充足的容量，而是可以通过互济提供，即从电力系统的宏观角度通盘考虑电力保障能力。二是电力容量的灵活性。很多地方资源匮乏，难以保证有足够的调节能力支撑电力负荷变化，这就需要跨省跨区的互联互济。“从电力保供角度看，川渝两地电力市场建设的重点应放到提升整体电力容量保障能力层面考量。”
责编 | 郭霁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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